不做人了那改个昵称吧

【佳昱】迦南

国际三禁。OOC全都是我的。


洪水会再来吗?

示拿地的平原一望无际。走出营帐,没有一块硌脚的石头。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的泥沙覆盖了目之所及的大地。漫长的泛滥期抹杀山峦,抚平皱褶,收割草木,埋葬地上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。

挪亚和他的儿子走下方舟,神赐福给他们,说,你们要生养众多,遍满了地。

挪亚共活了九百五十岁就死了。他们的后裔分散在各地,从示拿地的葡萄园,到挪亚之子雅弗开拓的新世界。全地处处有虹现在云彩中。

他们说,示拿地是离耶和华最近的地方。

阳光照耀狮吼之城,阳光照耀神之门。

 

洪水会再来吗?

蔡程昱问马佳时,他们两人正坐在雨后的葡萄架下。

马佳第一百次没回答他的问题,扳起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看天上的晚虹。

神说,我与你们立约,不再有洪水了。我把虹放在云彩中,这就可作我与你们立约的记号了。

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,因为此刻又有细雨在落下。葡萄还没成熟,青色的果实仿佛某种皱缩,某种未完成的恐慌,不用尝,舌根就有酸涩的味道,让蔡程昱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。

我想迦南了。蔡程昱说。

 

迦南,小狮子迦南。

那是这次燔祭的牲畜。蔡程昱的父亲把它交付给有罪的儿子,说,照料它的血和肉,直到献给神的那一天。它要回到神身边,做神最忠实的仆人。

蔡程昱还被关在帐棚里,销毁他私自酿酒的器具。破碎的葡萄,破碎的木头。先知说,神的旨意是用祭坛上的石头砸碎这些东西。那石头足够尖锐,但还是真小啊。他接过它,埋头砸了六个昼夜,在第七天早晨见到了那只狮子。

蔡程昱精心照料他的狮子,用洁净的畜类喂养它,在大光升起时带它出门,在小光升起时带它回笼,在众星之间对它歌唱。

“你吸引我,我就快跑跟随你。因为冬天已往,雨水止住过去了,地上有花开放。”

 

浩大的夜里,星光照亮狮子的皮毛,照得他脸上也是冰凉一片了。马佳就在这时从山坡上下来,身后跟着云朵一样的羊群。

马佳走来,羊群在远远的地方止步不前,而他一直走到狮子身边。

我是马佳。

迦南,他叫迦南。

蔡程昱指指酣睡的狮子。

你不能给它起名。马佳坐在蔡程昱身边说。它不是你的。

蔡程昱说,父亲说肉带着血,那就是它的生命,我们不可吃,为什么又要杀了它放上祭坛,谁要吃它呢?

马佳说,唱首歌吧,我是来听你的歌的。我知道你,葡萄园里最小的儿子。

蔡程昱说,我也知道你,示拿地最年轻的圣徒。那天是你把石头递给我。

蔡程昱坐在狮子身边,看远远的羊群酣睡,马佳躺在他身边的草地上,闭上眼睛,呼出的热气吹拂着他的手背。

“你在何处牧羊,晌午在何处使羊歇卧。我只跟随羊群的脚踪,将自己牧放在你的帐棚。”

 

夜晚连着夜晚,蔡程昱几乎唱完了所有会唱的歌。

马佳说,迦南可不是个好名字,偷着酿酒的人没听过酒的故事?

有一天,挪亚喝了葡萄园中的酒便醉了,赤身睡着了。他的孙子迦南看见了,就出门去告诉人。叔父雅弗训斥了迦南,自己去为挪亚盖上衣服,背过脸不看他的躶体,倒退着出去了。挪亚醒来知道这事,就说,迦南的眼睛和舌头犯了错,当受咒诅,必永世为奴仆的奴仆。他的叔父雅弗的行为当称颂,愿神使他扩张。

蔡程昱说,可挪亚自己喝多了酒。

马佳问他,谁咬下了禁果?谁失去了翅膀?

 

蔡程昱枕在迦南背上。明天就是把狮子送上祭坛的日子了。

马佳问他,你唱的是什么歌?

蔡程昱说,是歌中之歌。

那是什么?

我不知道。

蔡程昱又说,但歌里唱的真巧——天起凉风,日影飞去的时候,你就像羚羊,你就回来,来我身边。

马佳问,你为什么要和流浪的人学酿酒?

蔡程昱说,歌里唱到酒,和蜜,和奶都不一样。

我还尝了一口。

马佳捂住他的嘴说我明天就能送你回去继续砸木头。

蔡程昱说,我尝了一口,睡了一个下午。

那个下午我长出天使的翅膀。

 

第二天马佳终于走进了他的葡萄园。雨后的葡萄架下有一种悲伤的潮湿,但年轻的圣徒没学过其他的悲伤。天上的虹如约出现,又匆忙地消失。

我想迦南了。蔡程昱说。它还没有死,我已经开始想它了。

马佳突然发现悲伤是件无师自通的事。他扭过头看向他的眼睛,像要看看葡萄发芽开花没有,石榴放蕊没有。蔡程昱接住他的视线,他的左手在他脑后,他的右手将他抱住。他们的眼睛互相惊乱,肩膊互相惊乱,唇舌互相惊乱。

马佳问,长出翅膀是什么感觉?

蔡程昱说,流浪的人不只教了我酿酒,还有别的。

马佳收回手说,迦南在哪?

他走出很远了,听到蔡程昱在他背后说,你为什么总问我问题,但不想听答案?

 

蔡程昱站在瑟瑟的人群中,看着祭坛上的狮子。

他们才住那里的时候,不敬畏耶和华,所以耶和华叫狮子进入他们中间,咬死了些人。

有什么比蜜还甜呢?有什么比狮子还强呢?消灭不顺服的人,消灭拜偶像的人,狮子消灭他们,然后像一只羊羔一样被献祭给神。

蔡程昱和马佳站在瑟瑟的人群中,吃下饼和水,吃下神的骨和肉,就永远是神的仆人。祂给你蜜与奶之地,你交出你的灵魂。寻求耶和华的。什么好处都不缺。

谁不安于此,彩虹就在明天消失。

可狮子,夕阳下的狮子,为什么一定要死?

 

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不会被杀死,像杀死一只狮子?

我们怎么知道洪水不会再来,像淹死先民那样把我们淹死?

这有彩虹为证啊。

谁要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看得见摸不着的彩虹上?

我们应该造一座高塔,在洪水来的时候爬到塔上去。

通到天上。

还可以把我们的名字刻在塔上,让子孙后代都知道我们的功绩。

 

话语像飓风和野火吹过示拿地,一夜之间没有了圣徒,没有了罪人,高塔的修建在狂热中开始了。

蔡程昱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,一个摇晃退了几阶,一只手稳稳撑住他的脚。

 

人群冲散一切消息,他们很久没见了。

马佳不再有羊群,也不再有白袍,阳光下他的臂膀被晒成金色。

马佳拉着他在夕阳里走下半成的高塔,一直走向夜夜歌唱的山坡。

先知告诉我洪水总会来,但不会总来,他说他不会见到下一次洪水了。

蔡程昱说,我们会吗?

马佳说,我们只是血和肉,神说血和肉可以活一百二十年。

只要洪水不来,我就有一百二十年等你的答案。

蔡程昱说,我现在就回答你一百二十次。

 

他们滚落在平原上,身上都是火焰,口里全是甘甜。衣服脱了,怎能再穿上呢?眼睛看了,怎能再忘记呢?他胜过一切葡萄,他胜过一切石榴,他的舌下就是蜜,就是奶,就是酒。他像一切他所爱之物,羚羊在香草山,狮子走上祭坛。蔡程昱突然哭着抱住马佳说,迦南,我的迦南。

马佳擦掉他的眼泪回应他,我的迦南。

歌中之歌是爱啊。

他们还不知道爱,就学会了呼唤自己的爱人。

 

第二天早上,远处是动乱的人声。

马佳先醒来,拉起蔡程昱就向人群跑去。

蔡程昱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睡醒。

否则人海为什么狂躁地翻腾,高塔为什么寂静地孤立,为什么马佳的嘴在动,但发出的都是他不明白的声音?

 

耶和华说,看哪,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,都是一样的言语,如今既作起这事来,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就没有不成的了。

我们下去,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,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。

 

他们俩互相追问,互相回应以熟悉的声音,陌生的语言,和长久的沉默。

过了从亚玛拿顶走到示尼珥与黑门顶那么久的时间,连狮子都从洞里,豹子都从山上往下窥看。

马佳说,迦南。

洪水来了,冲垮一切词句,唯有这个口型不能被打乱。

蔡程昱笑了,力气被抽空,坐在地上。

高山不能阻隔,众水不能熄灭,大海不能淹没。

迦南。

 

他们坐在半成的高塔上唱歌,云脚红着。从岁月里红来,爱里红去,定神就相隔。

蔡程昱打着比方,我能唱得很高。

马佳笑着回他一个手势,我能唱得更高。

蔡程昱一首一首教他所有的歌,失去了歌词,心里还有麦子啊,百合花啊,没药的香气啊。他们的声音在空中激越相撞,还是高悬如月亮,皎洁如日头,仍能牧放群羊,沾满露水,毁坏葡萄园,埋葬石头,忘记祭坛,对抗洪水。

 

远处的大地上,人们各奔东西,旌旗已有了雏形。在言语不能彼此触及的荒漠里,我们总要争论,总要掳掠,流下悔恨的泪水,再互相擦干。

凡流人血的,他的血也必被人所流。

但从我心里开出的花,有一朵不再是血肉了。


END


评论(30)

热度(326)

  1.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