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做人了那改个昵称吧

【无糖主义】立秋-天下有情人

平凡不爱故事。

上一棒 @哎呦 /下一棒 @甘味子。 


    蔡程昱喜欢马佳。

    马佳知道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知道。小孩心里藏不住事,或者根本没想藏。练歌聊天走路吃饭,马佳总能听到小男高音在不远处说一些少年人打打闹闹的废话,他偶尔瞄过去时蔡程昱总是一脸无事发生,但毛衣袖口在手心抓得死紧,就差大喊马佳看我啦看我啦。

    晚上外卖来了挂在房门外,也要听到他路过的时候才跑出去拿,顺便打个招呼,佳哥。

    马佳就光风霁月地应他,诶,这么晚才吃饭?

    蔡程昱磨磨蹭蹭不进屋,拎着饭盒,哥,我那歌……有空能不能帮我听一下?

    马佳笑着说,没问题,明天。临走冲人挥挥手,快吃去吧,一会儿凉了。

    蔡程昱回屋对着早就凉了的晚饭,食不知味。

 

    人多么容易爱人。

    彼时蔡程昱正正好好是青春年华,马佳正正好好出现,正好是秋来凉风吹起的时间。挨得稍近点,层层暖意透过素白毛衣,簇拥着勃勃的心跳。他鼻子好灵,马佳身上有穿久了军装留下的蓼荽一样香气,又硬又净。

    马佳总拉着阿云嘎打游戏,急眼了京腔飚出来,一会儿叫人上一会儿叫人殿后,一分钟蹦八百个指令,嘴皮子别提多利索,盒了就差跟队友打一架。蔡程昱惯做乖小孩,没打过架也没听过这么多俏而不皮的俏皮话,乐呵呵靠在椅背上看他俩互损,乐着乐着手没撑住椅子闪下去,哎呀!

    马佳手伸得老长,一把捞住他,拦腰把人兜住了。

    没过年呢弟弟。

    ……啊?蔡程昱没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马佳新一局已经开了,头也不抬说,给你匀个地儿?

    说着往椅子一边挪了挪,给他留出半个勉勉强强的空位来。

    那点位置怕是只能放半个蔡程昱,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挤着马佳坐下了。要是放在几个月后他得疯,当时当地只是觉得马佳身上热腾腾,蒸得他要脸红。马佳也热,抬手撸袖子,一抬手就撞蔡程昱肚子上,自己也觉出地方局促了,说要不你坐我腿上?

    蔡程昱突的一下就真红了。

    阿云嘎直笑,说蔡蔡正经着呢别逗他。

 

    马佳总这样,看他蔫头蔫脑就问怎么了,说感冒了就伸手去摸他额头,摸完了还不算,居然探头过来贴一下,说还行,不热。蔡程昱一动不动愣在原地,看他的脸凑近又退开。他不知道马佳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,贴心得要人命。

    等他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听完马佳唱歌,终于了不得了。

 

    马佳很快就发现自己多了个尾巴,真是啼笑皆非。

    他又不傻,蔡程昱俩眼睛跟探照灯似的跟着他转,就差冲他摇尾巴。但小孩和小动物一样让他没法抵抗,只好劝自己横竖话没说穿,他也不能强行给人发卡,还是一样当弟弟照顾着。

 

    弟弟说让他听听歌,那就给听听呗,虚长几岁,给人帮个忙多正常啊。

    看蔡程昱关了门,马佳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大部队。黄子弘凡一把勾过他肩膀,有情况?

    马佳给他甩开,顺手敲他脑袋,没大没小。

    黄子弘凡摸摸头,蔡程昱才比我大多少啊。

    马佳正色,我大你好几岁呢,瞎说什么?

    黄子又懒洋洋挂上他肩膀,要不说你老了,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。

    马佳抬手又要敲他,被王凯拉住了,你跟黄子来什么劲?谁瞎整你敲谁去呗。

    马佳悻悻放下手。

    黄子弘凡一边跑一边喊,佳哥才舍不得呢。

    走着走着就剩王凯和马佳两个人。

    我说师弟啊,真舍不得?

    嗨,你还不知道我。

 

    马佳对着镜头被问到择偶标准那一刻真是义无反顾,女人。

    节目早就散伙,蔡程昱早回了学校,深更半夜还要梦到马佳搂着他跳华尔兹,还要梦到马佳拉着他直播假唱,举着玻璃杯当话筒。梦里给心口贴个封条,易碎物品,醒来还要明晃晃地发疼。

    机会太多,不是没试探过,他凑多近马佳躲多远,隔天还亲亲热热喊他弟弟。偶尔语重心长叫一声程昱,他要目眩神迷三分钟把这点妄念收收好,再不敢往上冲。

 

    马佳心想,那你倒是真收好啊。

    蔡程昱晃得他有点烦躁。他够仁至义尽了,这小孩怎么还来劲了。

    成年人世界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何况这不是什么好听的事。可蔡程昱千里迢迢偷跑到北京来看他单位演出,人群里多显眼一个一米八的小伙。看完就走,他逮不着人。

    没逮着蔡程昱,下楼买烟碰着龚子棋了,合着是组团来北京度假了。

    马佳一把拽住龚子棋,你们不上课了?

    龚子棋一脸坦然,周末啊。

    你们挺闲?

    梅溪湖那么久他和龚子棋也没聊过蔡程昱,现在更是没法开这个口。

    龚子棋一瞪眼,我忙得要死。

    马佳千回百转还是说,那你劝劝他?

    龚子棋说,这有什么好劝的,你活在上个世纪吗?他话说完,马佳才看到身边还有个同学,正低头玩手机。

    马佳就闭了嘴,上世纪就上世纪吧。

 

    当晚小孩又在微博上@他,什么都没提,就让他指点指点。马佳辗转反侧,还是切出去给人回了条消息。

    有什么事就说,又不是没我微信。

    第二天早上马佳醒来,眼看着自己蹭蹭蹭的涨粉,一头雾水点进了一个叫“佳昱户晓”的超话。

 

    龚子棋很快就知道这事有什么好劝的了。

    蔡,我不是故意的。

    蔡程昱说没事,你别怪他,他也不是故意的。

    大概最早传话的人少有故意,只是风起于青萍之末。蔡程昱长沙待了几个月,回来就成了明星,走在路上有人要尖叫要合照要签名,坐在课堂上有人偷拍,练歌有人蹲在走廊录音。

    谁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呢。

    只大他几届的辅导员站在台上意有所指地说,啊艺术家总有一些怪癖,我们要包容他,没有怪癖哪来的艺术呢?

    那是百十号人的大班会。蔡程昱趴在桌子上望着讲台,脸上没有一点表情。

    室友请假了,他身边一圈空出十个八个座位,好像专为展览他。

    他看着讲台想,华尔兹是怎么跳呢?慢三吧,每小节三拍,每拍一步,三步一循环。

 

    马佳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事的。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,话怎么就那么快呢?什么时候不能问,问的时候怎么不看看人呢?

    说什么都晚了。

    他买票就要奔上海,被王凯拦住,你想好了吗?

    那怎么也不能看蔡程昱受委屈啊?

    义气不是搁这儿用的,他要的是你怕委屈他吗?

    我票都买了。马佳急得眼睛通红。

 

    飞机上马佳翻来覆去睡不着,前面的靠椅背低得他发堵。

    手机关了,眼前还是佳昱户晓超话里那些完蛋的视频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,小姑娘们把一丁一点蛛丝马迹全扒出来无限放大,每一帧蔡程昱都满脸赤忱,看得他心慌。

    谁没有二十岁的时候呢。

    那么牛逼的小孩,他们凭他妈什么啊?

 

    马佳在航站楼往外疾走,手机一响是蔡程昱给他发来视频,在练歌房。

    “……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,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……”

    马佳拦住出租车,突然不知道自己又忙着追逐什么。一夜之间涨起来的几十万粉丝让他几乎觉得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。

    他现在只但愿人还在练歌。

 

    马佳帽子一压挨个房间找过去,终于在某个门上小窗口看见蔡程昱。

    男高音早唱哑了,荒腔走板吼但愿在我看不到的天际你张开了双翼……

    他一把推开门。

    蔡程昱停下来张张嘴,居然没什么声音,只从口型看出来是佳哥。

    马佳回脚踹上门,上前两步把人塞进怀里了。

 

    原来他抱起来是这样的感觉。

    不但不坏,简直好得过分了。

 

    马佳没想到心能这样化成一滩烂泥。蔡程昱安安静静趴在他肩窝里,手都没抬起来。

    马佳硬是抓起他的胳膊合在自己腰上。

    蔡程昱像是才慢慢醒来,箍住他的腰身把自己往他身上压上去,呼吸里带了点气声。

    不许哭啊,哭我走了。马佳压低嗓子浑浊一片。

    蔡程昱声音沙得要死要活,说哭不出来,昨天哭过了。

    妈的真还是个小孩。马佳多久没这样心如擂鼓,揪住蔡程昱衣领慌慌张张去吻他红肿的眼睛,唇缝里还是浸进泪水,舌尖尝到咸而苦。

    亲了要负责。

    马佳给他逗得想笑笑不出来,低声说,这么霸道?

    我对你负责也行。

    马佳从他眼睛移到鼻梁再亲一口,再亲到侧脸,一边一下,嘴终于碰上,感觉到他的唇贴着自己弯起笑弧。

 

    马佳叹了很长一口气。

    程昱,你要是想玩玩,哥哥随叫随到。你要是真非得对我负责,我也不拦着了。

    后来蔡程昱很多次想,如果选了第一个,故事会变成什么样。

    而马佳想,自己早就想清楚了,但没用。

 

    再聚餐的时候,蔡程昱终于顺利成章坐了马佳身边的位置。马佳不需要他用余光偷看了,成了身边肩膀撞着肩膀膝盖碰着膝盖的一团热意。他拎过茶壶给自己倒水,马佳顺理成章把杯子推过来。

    在座的有马佳的师弟,说节目我都看了,青年男高音歌唱家,嚯!把他们全震了。

    马佳一皱眉说你别给我戴高帽儿。

    就那么介绍的啊,是吧嫂子?

    蔡程昱被部队爷们儿约定俗成顺嘴就来的叫法喊得舌头打结,说不出话。

 

    两人北京上海飞的机票能攒一抽屉,马佳的工资每个月交代出去一半,小孩也不摇号买鞋了,就这样还得天天挂着语音说废话,不说话看书那也得挂着。蔡程昱啃进去半本习题集,那边马佳呼噜都快打上了。蔡程昱轻手轻脚爬上床,在马佳的呼吸声里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早上醒来洗漱,叼着牙刷心不在焉,室友跟进阳台说蔡蔡你昨晚说梦话了你知道吗?

    我说什么了?

    小室友红着脸,你说慢点等等不行了。

    蔡程昱无声爆炸,差点把牙膏全咽下去。

 

    跟马佳说这事,马佳笑得肚子疼,恋爱谈出拐带未成年的感觉,他是头一回。

    这么想我?

    我挂了!

    挂了好想我?

    蔡程昱接不住话了,蔡程昱炸毛转笔,转完笔戳书。

    说正经的,租个房子吧。

    啊?蔡程昱又懵圈。

    你总外宿也不好啊,次次都得请假。

    那怎么租房子啊。

    那能让你租吗。

 

    马佳长租了一间公寓,被派去看房签合同的龚子棋叫嚣着要拉黑马佳,说我真是欠了你们俩。

    蔡程昱周五有答疑课,天都黑了才按导航找到地方按响门铃。

    马佳拖来好大一个箱子,在地上胡乱开着,人也胡乱穿着背心短裤,像是把一整个北方的夏天都搬来了,大风萧萧的草莽的汗流的在屋里寂静着。球赛在电视里响着,屋里更静了。

    马佳拍拍沙发,蔡程昱就到他身边坐下,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新闻,“做空中国的人损失超350亿美元……”

    马佳夺过翻身过去压住他,先把你做空。

 

    也和马佳出去逛过超市,俩大男人为了门口地垫买皮卡丘还是樱木争十分钟,乐得前俯后仰。马佳信誓旦旦要做饭,回家发现刀枪剑戟锅碗瓢盆样样齐,就是没买案板。

    蔡程昱笑得要岔气,看马佳操着大刀在圆盘里切牛腩。

    他要帮忙,哥怎么能让呢,去去去等吃就行了。

    那哪能走,箍着他哥的腰趴在人背上看着牛腩变成小小方块,番茄去了皮,汤锅里冒出蒸汽,飘出平常厨房的香气。

    知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,还是想把这一瞬间存在生命里。大概是种早有预感的悲观主义。

 

    马佳没问过他,为什么平时不住在这儿。

    蔡程昱还是要为了外宿请假。

    他下了课总是不由自主地走回宿舍。马佳最近活动奇多,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消失,他坐在宿舍里戳着手机和方书剑和龚子棋聊没有营养的天,听室友打游戏的打游戏,煲电话的煲电话。翻开微博是一水的想嫁,娶我,和都娶回家吧。他看得好笑,眼里只看得到一个人的时候真是这样,加多少滤镜都不嫌肉麻。

    方书剑说,你们辅导员还找茬吗?

    龚子棋说,你加一下房东微信,好像有事找你。

    房东说家里临时停电。他急匆匆赶去,把冰箱里七七八八的东西拎出来,他也没经验不知道什么该扔什么该自生自灭,茫然掏出来一支冰棍,化了一半,撕开的瞬间糖水哗啦流到手上。他说爱吃马佳就买,各色雪糕多得荒唐,都在冰箱里势不可挡地融化。

    方书剑在群里嚷嚷,食堂买的健达蛋连着开出两个蜘蛛侠。

    他过了双重生活。

 

    周末晚上马佳回家,天南海北的活动赶完,困得洗澡都犯迷糊。拉开冰箱,抬手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重新归位。蔡程昱乖乖汇报,扔了什么刚才又买了什么。

    马佳在厨房翻翻捡捡,说,你买的这不是低筋面粉啊,做不了松饼。

    蔡程昱靠在门框上投下瘦长的一段阴影,说,没事,那不做了。

    做做做我媳妇儿这么贤惠还收拾冰箱了,必须给做。

    马佳不是第一次这么喊他,一开始他也很乐意听。

    你是不是从没把我当男人?

 

    微信里跳出来的抱抱拍拍摸摸头,各种哄小姑娘表情,蔡程昱从没共情过。

    马佳只谈过女朋友,下意识把他当女朋友捧手心里敷衍。

    那些云里雾里的行程,语焉不详的解释,聊得越多越浅越泛滥,吃饭睡觉早晚安。

    明明一开始爱上他,感觉是揽烈日入怀。

 

    周末情人在贤者时间里相对无言,从不聊他满坑满谷的女友粉,也没提起他一团混乱的超话,只是沉默的时候越来越久,好像开始在暗地里比较谁身上的伤口更多。

 

    不是没有过转机。舞台上相遇,他还是要腿软,整个五月都为了爱狂欢。漫长暗恋的酸楚返上劲来,使他在台上再次紧张到手指发抖,反复喊他的名字像是在大庭广众下褫他衣衫。马佳在烟火的掩护里,去看蔡程昱严肃侧脸,想起他第一次就在床上浃骨沦髓,心怦怦直跳。

    下了台蔡程昱慌张去牵他的手,那一秒分明什么都崩溃了,一个吻引出整夜的血腥傻话。他们在晚风里追逋往事,说要一起把节目再看一遍,还要看加长版,陪聊版。多么幸运,有人不经意为爱情拍了盛大纪录片。 

    记录下他在最后一场同框,一头栽进他的怀里。六月一青在青,得偿所愿让人活在梦里。

 

    等我从美国回来,就去北京。

    去哪?

    北京北京!你说的想把我揣兜里带着,可得带好了啊。

    去美国?

    我妈说我从美国读研回来,就再也不管咱俩的事了。

    你答应了?

    我总得去美国啊。

    马佳低下头说,对,你总得去美国。

    这么大的事不跟我商量,你说我不把你当男人,你把我当什么?

 

    蔡程昱觉得多好的事啊。他再也不会深夜梦到他妈有事找来学校,发现他不住宿舍。

    可以光明磊落把马佳带回家,去吃高中时候最常去的小馆,去小区球场打球,顺着晚风沿街散步。假期结束不用千方百计阻止家里给他买票,不用偷偷摸摸奔波京沪,而是两张机票头碰头,一起飞回首都。

    马佳躺在浴缸温水里想,哄小孩的话,总有小孩真的信。

 

    等蔡程昱洗完澡回来马佳已经睡了,他在他身边躺到凌晨两点,还是毫无睡意,爬起来去客厅,裹着毯子窝进沙发里。

    马佳突然推开卧室门出来,墙角感应灯应声而亮。

    他没想好怎么解释半夜三更躺在客厅玩手机,在微光里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而马佳压根没看见他,一头扎进洗手间,打火机一响。

    他第一次知道马佳半夜会起来抽烟。

 

    某一次马佳出公差,和战友一起来上海。蔡程昱拼命要求睡沙发,让他俩好好睡床。马佳拗不过他,翻箱倒柜把沙发垫成一个温温柔柔的兔子窝,装进一个蔡程昱,被子掖严实,还要训他明早起来腰疼。

    蔡程昱安稳缩在窝里,眨着眼亲亲他手指。

    结果半夜又是马佳把人亲醒了。隔墙还能听到战友的呼噜,他挤进沙发捂住他的嘴。蔡程昱闭着眼,细白脚掌抵着沙发扶手轻轻践踏。他早不再是稚嫩少年了,高chao一次比一次来得猛烈几乎让他怀疑自己是性yin患者,暖洋洋地流过全身流得腿根精湿穴kou滑腻。

    那时夜灯也是远远地亮着,灿金余温好像能照亮至少十年,让人昏昏灯火,草草杯盘。

 

    马佳抽完烟,回卧室继续睡了。

    夜灯灭的时候有微弱的响声。

 

    蔡程昱在美国不少女生追,有好的,也有不那么好的。他年轻得分不清好坏。

    也有男生追他,他只笑笑,说,这样不对。

    为什么不对?他像当年的马佳一样说不出原因。

    还好没有人像当年的蔡程昱一样死皮赖脸追着问。

    黄子弘凡周末伙同狐朋狗友拐带学长去酒吧。蔡学长不喝酒,就坐在吧台发呆看膀大腰圆的白人姑娘开火车。黄子弘凡捅捅他,你出国之前就和佳哥分手了?

    蔡程昱摇摇头。

    那你们什么时候分的?

    说不清。

 

    也好笑,他俩总是最后一个知道对方的事。

    马佳早就不在原来的艺术团了。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每个人头上,谁都不能为所欲为。作风问题是个圈套,专门套春风得意的人。马佳想起来自己在众目睽睽下狂跑上海那一年,真是愚勇。

    部队没有答案,只有硝烟弥漫,只有灯火阑珊。马佳想了很久脱不脱这身衣服,还是主动请调了。他只想去个能唱歌的单位,最后去了山南军分区的文工团。

    践行来了很多人。王凯喝了不少,说你挺明白一个人,怎么越活还越不明白了呢?

    我明白着呢。

    你明白?你把自己的前程当玩笑开掉了。

    马佳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,突然疲乏了。

    啤酒杯里泡沫破了,泛起的更多。他贪心,什么都想要,抱过吻过,想抱想吻不及抱吻的更多。才知道流浪并不好,小学生回家好。

    可惜就要打包行李往西北去。

 

    黄子弘凡说完马佳调走了,蔡程昱愣住。

    黄子弘凡说,就为这个,当时还有你的粉把那点事都翻出来了,做了这个视频。

    蔡程昱盯着屏幕,看自己毛衣袖口在手心抓得死紧,马佳拍他的脑袋,帮他看谱,俩人一起练歌,公演舞台,成都,长沙,上海。

    他突然想起来,每次有小姑娘追他,追着追着就不见了,他也无所谓。

    其实心里想的是,不见了就算了呗,她又不是马佳。连跟马佳分手其实也就那么回事。

 

    马佳刚回宿舍,摘下帽子接起电话,喂?

    你在哪?

 

    一开始马佳没想着等他。只是人生地不熟,找对象这事没机会,也没心情。日子就越过越慢,他戴着墨镜蹲在名胜古迹前拍照,浑不吝笑着龇牙。照片想发朋友圈,想想又没发,只发了战友群。王凯大嗓门语音说他晒得可真黑。

    直到领导突然拍着他肩膀问他个人问题。他突然周身冒汗,嘴比脑子快,说我有对象。

    领导只是叹了口气,说你想清楚吧,这也是个机会。你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。

 

    蔡程昱冲着电话问他,佳哥你在哪?

    马佳说,在部队呗,还能在哪。

    你不唱歌了?

    怎么不唱,刚还排练呢。

    那你给我唱一个。

    马佳在一阵熟悉的头痛里哭笑不得,说这都午休了,荒郊野岭的我上哪给你唱去。明天成吗?

    蔡程昱听到荒郊野岭四个字就红了眼圈,说,成,我回去听。

    马佳愣住了,什么都没来得及说,那头已经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蔡程昱慌慌张张刚订了票,一扭头家里的电话就火急火燎追进来。这儿的深夜正是国内吃饭看手机的时候,航旅软件通知一跳,看到他有了新行程。马上final的时候要往国内飞,还飞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。

    蔡程昱,你答应过我什么?

    蔡程昱急得舌头抽筋解释我没事,不是我有事,我就是有点事回去一趟我解决完了马上就回来,我真没事,不是我真有事,就回去一小下……

    你还能有什么事?

    你答应过我什么?

 

    他没能飞走,家人居然休了年假过来看他。他眼眉垂得一低再低对着一桌久违的中式菜色,剥着虾一颗眼泪偷偷掉进饭碗。做对的事,还是做容易的事,做选择让人自愿肝肠寸断。

    好久没吃米饭了。他对桌子对面的长辈笑着说。

 

    马佳自从上了海拔三千就戒了烟。

    接完电话第二天,他心不在焉连抽两包雪莲,抽完发现说话都废了,请半天假在空荡荡的宿舍晒太阳,躺平了头晕眼花吹口哨转帽子玩。

    果冻总喜欢叼他大檐帽,吓得他每天到家先把衣服帽子都收柜子里。

    果冻还喜欢闻蔡程昱。

    撵着他闻。蔡程昱乐得满屋跑圈,果冻也追着他脚跟乱窜,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把不大的客厅踏了个遍。

    马佳刚推开卧室门,一人一狗就冲进他怀里哈哧哈哧大喘气,果冻高兴得直叫唤。

    蔡程昱挂他脖子上问,果冻说什么呢?

    马佳撵开脚边乱转的狗,说你丫精力过剩。

    蔡程昱说,那它也跟着跑啊。

    它随你。

    马佳你怎么骂人呢!

 

    马佳自己想乐了,那真不能算骂人。

    他躺了一下午,秋天的日光隔着窗帘都刺眼。

    他刚来的时候总忘带护目镜,第一年冬天就开始雪盲。最严重的时候在灯下看不清谱子,见光流泪仿佛一个老年青光眼,把前二十多年的眼泪一次性流完了,边流边骂,骂完汉语骂少数民族话,有多脏骂多脏。后来总算记着戴镜子,但再也不能在雪天开车。

    说起学民族话才逗呢。马佳热情,管他学没学利索先聊再说。老乡一大早来办手续,他想问人家“是昨天来的吗”,话一出口全办公室都愣了。

    他给人问了一句,是明天来的吗。

    还是他领导冲出来打的圆场,说这我们新同事,想跟你聊天没聊明白,就是想跟你聊天,没别的意思,真不是犯忌讳。

 

    说谁来谁,领导敲敲门进来了。

    不舒服?

    马佳哑着嗓子说有点感冒,转天就好。

    怪不得呢。有人打报告你不想下乡,我说马佳不能,哪回慰问他不是第一个抢着去……

    我不带头上,哪对得起您给我评的先进。

    对得起,你干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……再说了,这么大事哪是我能做的主。上次跟你说的,今儿人和姑娘都过来,一起吃个饭?

    真对不住,真的,今儿我可能有个朋友要来。

    那我可得说你两句了,汇报工作重要还是陪朋友重要?你可是我们军区钦点的先进干部,觉悟不能这么低吧。

 

    领导在他床边坐下,拍拍他肩膀,小马啊……

    下个调令说难就难,说容易也容易,回去找个机关一待,干点什么不行?老人年纪都大了,你也不小了。

    领导说得快,等得倒是有耐心透了,终于等到马佳开口。

    我知道大家也是为我好,但我……

    哎,知道是为你好就行,谁不要个好呢。

 

    蔡程昱正儿八经回国安定下来,已经是第二年秋天了。

    马佳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里没了音讯。而他忙着唱歌,忙着考试,忙着应付学生生涯最后的八百个操蛋deadline,偶尔几次点开被沉到最底下的微信聊天框,终于什么也没说。

    他也给过他置顶的,后来置顶就变成了导师,工作群,交流群,七八个项目轮流闪起无数个红点,跟没有这个功能一样。

 

    蔡程昱刚回国,脚不沾地,就买了机票要去山南。

    他幼稚地恶狠狠地想好了一万个理由,却没人再拦他,只是忙着嘘寒问暖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带点什么吃着走。

    那一万个理由因此更幼稚了。

 

    蔡程昱回来的时候,龚子棋在上海接机。

    他们都挺久没见了,龚子棋还在想晚上聚餐的事,没想到蔡程昱见面第一句话是,我找不到他了。

    龚子棋倒是没特别刻意找过马佳,逢年过节发消息过去,马佳没回他也没多想,过年消息不回太正常了。

    到达大厅的长椅没多少人,他坐在蔡程昱旁边听他乱七八糟地复盘,我去了山南军分区文工团,说他早就调职了,电话台转接调职部队说有好几个马佳,找哪一个,我说男高音,他说我们这儿是机关,什么机关也不说,地方也不说,什么都不说。

    龚子棋说,蔡……

    蔡程昱打断他,就是这个航站楼!2018年马佳在这儿给我打电话!你不知道!就是T2,北京飞上海MU5102……

    龚子棋摁住他,蔡程昱!

    廖老师等我们吃饭呢,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。

    眼看着蔡程昱眼神空了,龚子棋又把人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,说他一个大活人能跑哪去,我们问,总能问到,他总不能人间蒸发吧,操。

    问廖老师吗?

    问你妈的廖老师……龚子棋看着蔡程昱空洞洞的眼睛没敢再吼他。问凯哥,问王凯,问余笛,谁知道问谁。

    蔡程昱点点头。

 

    结果出了航站楼还没上车,蔡程昱突然跑到对街便利店门口。

    果冻!

 

    蔡程昱那天跟果冻聊了很久。

    他说你还记得我吗?我住你家的时候,你对我一点都不好,还抢我虾。你住我家的时候,我对你可好了,一天偷偷喂你好多回。

    我一跟你玩,他就偷拍我,还仰拍,好几层下巴,像你一样。哎你别躲……来我摸摸下巴,看你这肚子,是不是又有人偷偷喂你了?

    果冻挺困惑,扭着脸别开头。

 

    龚子棋不远不近站住,看到蔡程昱掰着一只英斗的脑袋喊话。

    “你不认识我了吗?都说狗的记性最好,你闻闻我呀!”

 

    狗主人从便利店里跑出来,是个穿工装的小姑娘,估计是来送机,手里还甩着车钥匙,看到一个大男孩蹲在她的狗前面哭得一抽一抽,赶紧把狗解下来牵走了。

    蔡程昱没追,抱着头哽咽,果冻闻闻我呀。

 

    接机车开得飞快,路过江南秋色,是树树皆萧瑟了。夕阳透过防晒玻璃,只剩一点温度。城市里没有旷日烈风,街边戴墨镜的年轻人嘻嘻哈哈,眼睛永远不会因光照而发痛。

    蔡程昱仰着头说,我去的路上还在想,先问他有女朋友了吗,后来想想不行,万一他说没有,我还没来得及开心,他就跟我说结婚了,那我心里得跟过山车一样。

    所以我还是先问他有孩子了吗,他说没有,我再问结婚了吗,有女朋友了吗。

    这么问保险。

    龚子棋没回他话,手上飞快点开马佳微信,号上发的最后一条朋友圈是去年秋天,估计是下乡演出,远处是穿红戴绿的牧民快乐跳舞,近景里是牧民家的一条狼狗,只有短短一句话。

    真想果冻。

 

    晚饭吃得一团和气,算是给毕业回国小朋友接风,王凯余笛李琦都来了。廖院这两年见老了,脸上悄悄多出两道皱纹。他把几个年轻人夸了又夸,重点夸蔡程昱。夸完语重心长说,努力这么多年真不容易,以后也要踏踏实实的唱歌,对得起观众,对得起家人。

    蔡程昱坐得端端正正,头点得乖乖巧巧。

    王凯端着杯子突然走了神,想小蔡还是不一样。

    马佳大概是前二十年总没机会做选择,该他选了,每次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。

    可归根结底,人一生选择的机会就那么几次,用完就完。

 

    散场的时候蔡程昱总算逮着慢下两步的王凯。

    凯哥个唱来上海吗?我怕买不着票。

    王凯冲蔡程昱笑笑,快了,放心,哥给票。

    蔡程昱在那句哥里突然坍塌,心跳得血管都疼,嘴上茫茫然问,什么时候来呀。

    王凯拍拍他肩膀,就今年,要来肯定告诉你。

    蔡程昱喊,凯哥。喊完又没话,停顿了挺长时间,长到离尴尬只有一步之遥。

    王凯手从他肩膀上撤下来,说,快回家吧挺晚了,这么久不在国内,跟家人好好聊聊。

    凯哥,你知道佳哥在哪吗?

    王凯停顿了更长的时间。蔡程昱去找他的眼睛,王凯转开了头。

    这我不太清楚。

 

END.

 

后记:

爱是一段一段一丝一丝的是非,叫有情人再不能够说再会。

——《天下有情人》

评论(172)

热度(1978)

  1. 共15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